,将那道纤细窈窕的倩影吞没。
...............
夏尔目送着自己老师离开。
直到那细小的空间裂纹彻底消失不可见,夏尔才重新转过头来,看向了身旁的骨妖亡魂。
只看见亡魂那本就虚幻的身形此刻更加黯淡,倘若不仔细去看的话,根本难以看清。
然而,此刻的骨妖亡魂脸庞之上,却只有慨然的神情。
维系着亡魂存续的关键,便是生前的执念。
可是,在邂逅了夏尔,真正得知了巫师的传承并未因自己的任性而断绝,并亲眼目睹了那弑神的伟业,以及那为纯白之塔所进行的宏大葬礼之后。
亡魂的心中,最大的遗憾也已经烟消云散。
“谢谢你——”
“还有,同样谢谢你的那位老师。”
“让我在一切的终末,可以了却先前的遗憾,安然入眠,回归魔法女神的怀抱。”
亡魂认真地看着夏尔,微微躬身。
“那么,我这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亡魂,也到了该谢幕退场的时候了。”
他的虚幻之躯在一点一点地淡化,化为了晶莹的光点。
他看着夏尔,忽然开口。
“我的最后一个心愿。”
“倘若可以的话......帮我照顾一下蕾娜塔。”
“虽然我对我的复仇行为并不后悔......可是唯独对她,我的心中还残存着几分愧疚。”
“毕竟,是我亲手剥夺了她作为一位少女本该拥有的美好生活。”
“然后,将她培养成了一具亵渎神明的终极兵器。”
“我对她,问心有愧......”
话音说完,亡魂并未等待夏尔的回答,便闭上了眼睛。
他在一片静默中,缓缓等待着自己的末路。
怨魂这种东西,一般来讲存在于世的极限便是数年乃至于数十年。
能够存续两百余年之久,已经是他那强烈的执念所作用的结果。
历经两百年的时光,他的精神早已接近油尽灯枯,就算夏尔不将他唤醒,几年之内,他的灵魂也会烟消云散。
此刻夏尔帮他了却了最大的心愿,已经是对他而言最好的结局。
虽然总归还有些缺憾未曾圆满,但是他自己却也已经知足。
如果不是夏尔的话,他的逝去只会比现在更充满遗憾。
然而......
闭目等待了许久,亡魂却依然未曾等到自己烟消云散的最终。
甚至——
恰恰相反!
他还感觉到自己本该油尽灯枯的精神力,此刻居然又凝实了几分,比他刚刚被唤醒之时的状态都还要更好上些许。
...............
又等待了片刻,亡魂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探出了自己的精神感知。
然后——
他便感受到。
有庞然的精神力,自一旁灌输而来,让他维系着自己精神的凝实。
亡魂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这无疑超出了他作为巫师的常识。
想要维系住怨魂的存续,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给对方灌输精神力便行。
要知道——
他生前可是一位真正的传奇。
纵然是死后所化的怨魂,其本质也是货真价实的传奇位格。
一般的传奇,要想维系住一位同是传奇的怨魂不消散。
那么要不了几秒钟,其精神力便要被吸干。
甚至重则精神海洋破碎,就此跌落传奇位阶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而——
从夏尔那里传递而来的精神力,就好像真正的汪洋一般,深不见底。
明明自己从他那里所吸收的精神力总量,已经足够将好几个传奇法师吸干,但是夏尔的表情却依旧毫无波澜。
仿佛这些精神力对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你......何须如此。”
亡魂微微摇了摇头。
他以为夏尔是使用了什么可以刺激精神力的秘法,或者是耗费了可以稳固灵魂的一次性秘宝。
无论是哪种,都是极为珍贵且稀有的魔法道具。
毕竟,精神力是巫师们强大的根基,不论是使用魔法还是禁咒,都需要依靠精神力的存在。
这种秘法与道具——
对于任何一位巫师而言,都可谓是保命的底牌,必要时可以让他们在精神力枯竭时完全恢复战斗力,用一次便是少一次。
如今浪费在他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多存续一会,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怨魂......本就不该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我的逝去已经是注定的结果,就算是强行续命也不可更改,又何必再浪费这些心思。”
然而,下一刻。
他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夏尔的笑声。
“前辈,对于我而言——”
“最讨厌的,可就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这个词语啊。”
“不就是为了——”
“在所谓的【命中注定】到来之时,去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
“然后,将那个不完美的故事——”
“变成自己所期望的样子吗?”
夏尔微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周围那空旷而平坦的荒原。
“一位有着深沉过往的老者,在死后因为执念而化为怨魂残存于世......”
“然后,在数百年的等待之后,年老的怨魂遇到了一位与当初的自己极为相像的年轻人。”
“历经千难万险,年轻的勇者完成了怨魂的心愿。”
“然后,在将自己传承的武器与信念托付给年轻的勇者后,年老的怨魂就这样含笑九泉。”
夏尔的话语微微顿了顿。
“这确实是那些吟游诗人们口中,那最为传统,最为王道与经典的故事范本。”
“年老的怨魂了却了心愿,年轻的勇者则收获了怨魂传承的宝藏,也许还能顺带着收获美少女的欢心。”
“这样的故事,还完美地契合了薪火传承,代代相传的意味。”
“剧情到位的时候,再加上些许煽情的话语......”
“比如你是沐浴阳光的叶,我是黑暗之中的根......比如我是旧时代的残党,新世界没有能载我的船......那听众们自然是哭的泪水哗啦。”
“气氛到了这里,那这些老一辈是真的不死也不行了。”
“可是——”
夏尔的目光,注视着沉默不语的亡魂。
“前辈,实话实说——”
“你真的甘心吗?甘心就这样逝去?”
“你不想向那位被你篡改了原本绚烂的人生,将其变为亵渎神明的兵器的黄昏魔女,亲口道一声歉吗?”
“你说你对向诸神们的复仇并不后悔,可是......”
“后续所衍生的大灾变,也确实为这方世界所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恶果,难道你心里就真的没有些许愧疚吗?”
“如今无光之灾消弭,这方世界的生灵也获得了喘息与重建的机会,但许多文明的传承与技艺,都已经在这两百年的岁月中所遗失。”
“而我与老师毕竟并非是这个位面的人,不可能在此长期逗留。”
“此时此刻,这方百废待兴的世界,正需要一位有着大灾变前知识储备的人,来引领着这方世界重建文明......”
......................
亡魂沉默了片刻,微微张了张嘴:“可是......”
“我的怨魂之身注定无法长存,就算你不惜代价帮我用精神力延续,也只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夏尔摇了摇头,打断了亡魂的叙述。
“我可没这么圣母,更没有爱心泛滥到为了一位素未抹面的巫师前辈,不惜赌上自己作为巫师的前程。”
“那点精神力的损耗,还赶不及我精神海洋呼吸间所恢复的速度。”
“而且,前辈——”
“你也许,有些太小看我们巫师了......”
“老师当初未曾将你一同送往智者仙境,正是因为——”
“对于我们而言,让一位怨魂长久地存在,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夏尔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一具通体洁白,散发出晶莹魔力光泽的人偶。
而夏尔的嘴角,也流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我正好......”
“有一位传奇人偶师的朋友。”
......................
亡魂看着那具晶莹的纯白人偶,陷入了沉默。
以他作为传奇法师的见识,自然可以看出,这具纯白人偶之中,蕴含了极其高超的锻造技巧。
哪怕是他记忆中的那几位传奇锻造大师,都远远无法与之媲美。
这具人偶使用了极其稀有的星辰铁所制成,辅佐以其中复杂程度可以与禁咒模型相媲美的聚灵法阵,可以让一切灵体毫无损耗地寄托于其中。
而巫师本就更注重灵魂而不注重肉身,对他而言,有了这样一具身体,便等同于完全获得了新生......
良久之后,他才沙哑地开口。
“我生前,毕竟当了两千年的骨妖和死灵法师。”
“两千年来,不论我自己是否这样认为,但我的心理状态确实早已受到了不死生物种族的影响,失去了对人类的同理心。”
“你就不怕……这样的我。”
“一旦获得了可以长久存世的身体后,对这个世界的文明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然而。
回应他的,却只是夏尔随意的回答。
“无所谓,我会时不时来这里看看的。”
亡魂哑然无言。
还真是霸气啊......
一位传奇位阶的死灵法师,在没有诸神教会镇压的情况下,那哪怕掀起亡灵天灾,建立起死者之国都极有可能。
但是,对方的回应却只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只是——
亡魂回想了一下先前对方所使用的,那一击便将堕落太阳神所陨灭,名为「核爆」的禁咒。
原先心中的万千吐槽,此时却瞬间烟消云散。
没办法——
人家是真的有这个实力啊。
沉默了片刻之后,亡魂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身形缓缓淡化,而那具纯白的人偶则亮起了光彩,交相辉映着。
他被夏尔所说服了。
......................
夏尔看着那光芒闪烁的人偶,也不禁微微笑了笑。
“谁说那些长者与前辈们在将自己的意志传递给后辈之后,便必须得身死道消呢?”
这也许是英雄史诗口中最喜闻乐见的桥段,但是他偏偏不喜欢这样。
紧接着,夏尔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夜幕之上。
他能感受到,在那世界外侧与里侧的夹缝之间,有一座被夜色所笼罩的宫殿,正安静地沉睡于其中。
无数破碎的权柄环绕着那座宫殿存在,汇聚为了绚烂夺目的星之海洋。
“那么,也是时候去见见我的任务目标——”
“那位黄昏魔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