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得天独厚的宠爱,如果是真的父慈子孝,那没问题,可偏偏太子清楚,自家老子,不是那一类的爹。
“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在其位,谋其政,你是太子,这世上,能废掉你的,只有朕,因为你这太子之位,是朕,立的。”
太子继续跪伏在地上。
“你什么都不要做,就是最好的防守,因为不做事,意味着没有破绽,而任何想要打你的人,想要将你拉下马的人,因为你自身毫无破绽,所以,他们要打你,就得打到朕这里来。”
太子清楚,这里的什么都不要做,并非指的是什么混吃等死,而是,做自己的分内的事,而不要去争,去斗,去抢。
因为你已经拿到了最好的宝藏,没必要再去抢夺了。
再者,如今的大燕,不同于其他国度,有贵族势力,有门阀势力,有各种各样的利益集团,可以迫使皇权去让步;
别的国家有,但大燕,没有。
这其实也是一直以来,姬老六最无奈的一件事,太子一直很稳,他最大的错误,可能就在于监国时的一些政策,起到的效果不尽人意。
但谁来做这个位置,都是一样的,就是燕皇,也不可能保证自己每一道旨意,都是完 美无缺的。
所以,而你如果采用其他方式去进攻太子,到最后,力道其实都落在了燕皇的身上。
燕皇一句话,一道旨意,看似汹涌的攻势,瞬间就被化解于无形。
而这一次,之所以在大朝会上,能拿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发起这般凌厉的攻势,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太子自己出手了。
太子忍不住,想自己顺势挖个坑,等自己的六弟跳进来,再彻底将自己的六弟埋葬。
出手了,就意味着有破绽;
而姬老六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破绽,且在最快的时机以最快的方式,其撕扯开这个口子,向东宫心脏,插上一刀。
换做其他的帝王,权柄权威没燕皇这么大的话,其实这件事,不可能就在金殿上结束的。
“为君者,动,当披荆斩棘;静,当不动如山。”
燕皇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威严起来,
“你应该,忍住的。”
“儿臣,知错。”
太子认错了。
现在看来,他确实是应该继续保持自己先前的风格。
燕皇微微摇头,
他不是没给这个嫡长子机会,事实上,他给了很多。
而自己选定的接班人,在自己即将离开人世前,还被逼迫得下不来台,这真的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
坐在这个位置上,别看他君临天下,九五至尊,但实则,这个位置的凶险,非外人所能预知,连感同身受,都很难做到。
尤其是,你想做一个英明的帝王,而不仅仅是想浑浑噩噩,只求一个美谥。
在你的脑子里,时刻盘旋的,是帝国的未来走向,是自己于这个帝国发展脉络中,所在的位置,所应该起的作用。
你就越发会觉得,自己不能错,自己,也不能乱。
孤家寡人,
不是用来赏月时的自我陶醉,像诗人一般给自己增添意境的词汇;
而是一种在道路上的孤独,
你的臣子,你的子民,甚至,是你的儿子,
都不可能真正站在你的身侧,与你有一样的视野;
除非,你下去了,你儿子,站上来了。
“心境,还需打磨。”燕皇开口道。
“是,谢父皇教诲。”
皇帝能和你复盘错误,这是一种恩典。
但太子心里,并未受宠若惊,正如自己父皇所说的那样,他的位置,是父皇立的,能废掉他的,只有父皇。
所以,他的位置在与不在,也依旧是看父皇的心境。
看他,最终的抉择。
除非,
父皇就在此时,
生命,
戛然而止。
这阵子以来,相似的念头,其实在不同的皇子心里,都相继出现过。
就是小七,其母妃兴许也想着,陛下在临终之前,忽然看着自己的幼子,一发心软,再立幼主。
其余的,
老大在家里看着因为大朝会上燕蛮之间友好互动而最近心情极为好的妻子时,心里也产生过些许阴霾;
老四在接到驻守宫门的口谕时,心里,更是无声地呐喊咆哮过。
老五,早早地看透,早早地跑出去当“河神”了。
燕皇,在大燕百姓心里,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但在他的儿子们眼里,其实都在盼望着这个父亲,早早地离开。
与之相比,
输赢,甚至都可以无所谓了。
这时,赵九郎求见。
宰辅来了,他带来的,是重修大燕律的草本。
太子没被准许离开,只能在一旁听着。
新大燕律,并非指的是变法,但却有助于国家巩固自己的根本,也是国之大事。
燕皇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随后,
宰辅又拿出了一份东西,再次亲自讲述,这是税务上的改革,里面涵盖了方方面面。
这其实才是帝国未来发展的真正依托,税赋,干系到国家子民的生产生活,同时,也直接影响到中枢是否有能力继续维持庞大的骑兵军团配置,以及,是否有能力继续打一场国战的消耗。
这里头还有一点,那就是民富国富,并不意味着中枢富裕,税赋的根本,其实还是再分配的权衡,这里头,最好的例子,就是乾国。
乾国之富,数倍于大燕,但连个马政都弄得四不像。
太子很清晰地感知到,在这新法里头,必然有自己六弟的想法。
“陛下,臣以为,当以试行推动新法,一步一步地完 善,一步一步地积累,一步一步地下放。”赵九郎建议道。
“太子意下如何?”
太子忙道;“儿臣附议,治大国如烹小鲜,当先以试行,再查漏补缺,最后,缓步推行天下。”
燕皇则摇摇头,
这个已经只剩下短短阳寿的帝王,似乎更是看透了一些东西,
开口道:
“外无强敌,则国内生乱,新法,慢不得,你再慢,都会有人觉得你快了,当以全面推广,再行查漏补缺。”
燕皇的角度,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的,他深知,一旦自己不在了,国家中枢的威望,必然会大跌。
等到下一代,再换下一代时,还会继续跌。
这种改革,一步一步来,只能是杯水车薪,倒不如,趁着自己这一代,趁着下一代时,以雷霆之力,强行推展。
谁敢反对,谁要反对,谁能反对,
说出来,
再平了就是了。
要让人把吃进去的东西,给吐出来,就别期望人家能对你和颜悦色。
这不是帝王的偏激,而是帝王的全盘考虑。
他能保证自己继位得儿子,是优秀的,因为那是他亲自选择出来的,但,皇孙呢?
最大的皇孙,还在练字呢。
他,
无力去亲自培养了。
他也不会去奢望,这大燕,会世代明君,这个梦,太美,也太天真,燕皇不会去做。
所以,古往今来的开国皇帝,都希望为后世立好一切规矩,因为他们经历过创业的艰难,自然更清楚,自己后世子孙,很难再有自己的高度和能力。
燕皇重新拿起折子,
继续看着。
这时,
魏忠河走了进来,
禀报道:
“陛下,奉新夫人府派人入宫请御医入府。”
燕皇没放下折子,
甚至,
连目光都没从折子上收回来,
只是很平静地问道:
“可是奉新夫人病了?”
乳娘,年纪确实是大了。
“回陛下的话,是养在奉新夫人府的皇长孙殿下病了。”
闻言,
燕皇放下了折子,
嘴角,
露出了一抹笑意。